外企达人的财务智慧——钟文庆

“传统的财务理念正在解构，新的财务管理思想正在构建中。财务不再是那些专业会计们的事，财务成为商业世界最通用的沟通语言。”钟文庆开宗明义地提出要革新财务观念——财务存在的第一目的不是做账而是沟通。

现任沃尔沃建筑设备公司国际区业务发展副总裁的钟文庆，曾经担任施乐公司、电子数据系统公司、品食乐公司（运营哈根达斯、湾仔码头等品牌）以及世纪远景公司财务总监，也曾任沃尔沃建筑设备产品线及中国区首席财务官。始终对商业投入感情的钟文庆在20年的财务管理实践中，也积淀了深厚的财务智慧。

“弹性数字”的背后

财务报表是了解一家公司运营情况的快速通道，但有时财报就像一本由公司撰写的自传体小说，只告诉你他们想让你知道的东西。“不能靠财务报表本身去理解企业，如果单纯靠数字就很容易被误解。”在钟文庆看来，财务数字是充满弹性的，因为未来是不可测的，而商业又是动态发展的。

“现代管理的核心之一是量化管理，不能量化就不能分析，不能分析就不能管理。要量化就需要假设、估测以及个人的主观判断。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国际通用会计准则不得不将一些通用的假设合法化，认定这些假设是可以接受的或者说通用的真实。”钟文庆谈到，不仅量化历史困难，企业的现状永远与对未来的影响联系在一起，而未来总是在估侧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比如，预提和折旧就是其中两种最常见到的假设工具。从收入开始，到成本，到费用，每一个环节都有人为假设的灰色地带。所有的财务报告都是建立在一系列假设和估计基础上的。没有这些假设的前提，财务报告就无法存在。而操纵财务数字对专业财务人员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一些公司也在利用合法的财务准则有技巧地进行合理的调账，在阳光下管理数字。比如，把费用的分类从一个项目转移到另一项目，根据市场的变化情况，合理地调整存货的减值准备等。这时多数人往往会心痒难耐，特别是又碰巧遇到各种诱惑或者压力的时候，常常会用掌握的技巧调账。只是这种技巧如果使用得太频繁或者太过分的话，仿佛弹簧一般，总有一天会冲出弹性限度以外，而再难恢复。

钟文庆刚过30岁的时候曾担任施乐中国公司的财务总监。有一年，施乐中国的销售额没有能够完成计划，相差1000万美元。但是年底的净利润却超过计划将近10万美元。“就像一个在刀锋上跳舞的舞者，我在财务准则允许的最大限度内合法调账，在年中预测到销售很可能要滑坡的时候就释放了以前的很多费用方面的预提。最终，几次的内部审计和独立的外部审计都不得不承认利润的数字符合国际会计准则以及中国会计准则，尽管他们都很不情愿，但还是在审计报告上签了字。”钟文庆感叹，那时候年轻气盛，喜欢智力上的挑战，对自己的能力充满自信，看到审计师们脸上无可奈何的表情，感觉竟像是打了胜仗般。不过换到现在，很可能不会再去挑战这些财务准则的极限，尽管它是允许的，但是终归不是个好习惯。经历的事多了以后，现在钟文庆更看重数字的质量，而不是纯粹的数量，长远的利益更重要些。

风险成本

与“规避风险”的财务理念不同，钟文庆的财务革新理念还包括财务要主动积极分析风险，追求在风险控制下的利润增长。“没有风险的世界是乏味的。”他认为，风险成本的背后是机会成本，或者说是一种选择之后是否后悔的感觉。这种后悔的感觉躲藏在风险回报的关系深处,更多的是一种情感压力。也许正是因为怕后悔，所以很多人选择从众：要后悔就一起后悔，这样自己后悔的痛苦会减轻一些。

钟文庆曾在几家跨国公司工作，时不时会直面很多风险问题，包括因为外界金融环境变化而带来的汇率风险。他以其亲身工作经验举了正反两个例子来阐明汇率变动下风险管理的要义。

第一次是他在负责美国品食乐食品公司大中国区的财务分析时，要负责台湾、大陆、香港三地的财务报告。当时台币的汇率波动频繁，台湾主要经营从美国进口的绿巨人玉米罐头，季度末核算的业绩经常被汇率困扰，这同时也影响了与此相关的高层管理人员的绩效评估。台湾分公司强烈要求使用外汇市场对冲或期货的办法赚取汇差。反映到美国总部，总部经过慎重考虑下了一道指令，明确所有国家的分公司无权经营外汇买卖，违者必究。总部认为，分部必须以主营业务为重，不得因为小利而误了抢占市场份额的长期正事。另外，如果一旦松口汇率市场有赚就会有赔，这种授权的风险太大。权衡利弊，总部决定承受台湾地区的汇率损失。母公司一再强调品食乐的定位是食品公司，不是金融投资公司。母公司考虑更多的是管理风险。

第二次是在施乐工作的时候。从1999年开始，由于巴西经济的衰退，货币贬值，施乐被迫在资产负债表上减去了10亿美元的资产。施乐巴西的业务占整个施乐的10%左右，影响很大。巴西经济的动荡和衰退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在如此高风险的经济环境里，施乐为什么不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来规避风险以保护自己呢？华尔街的投资分析家们感到不解和震惊。2000年钟文庆在迈阿密开会的时候，遇到巴西来的财务总监，他们讨论了很久，他提到一个重要原因是巴西的经营方式中融资租赁所占比重很大。施乐向客户提供了许多分期付款的融资购买方式，客户在3至5年内每月向施乐付租金。按融资租赁的一般会计收入原则，施乐可以通过折现提前实现销售的收入和利润，尽管真正付款要在以后才能收到。按照财务上的折现公式，贴现率越高，现值越低；贴现率越低，所得出的现值就越高。贴现率的制定跟一个国家在租赁期内的通货膨胀率和银行利率（即币值）相关，另外还要考虑到其他的风险因素，如政治风险、行业风险等。从1995年开始，施乐巴西一直使用6%的年利率，而按照巴西高通胀的经济状况，25%才是比较合适的比率。施乐通过人为降低年利率来夸大账面上的租赁收入。不久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对施乐公司近年来的收入报告提出了质疑，并处以1000万美元的罚款。施乐公司既未承认也未否认存在着违规行为，但却支付了1000万美元的民事罚款，创下美国历史上金额最大的企业财务违规行为罚金纪录。

谈到现在所在的沃尔沃公司，钟文庆坦言，公司的内控体系和很多世界500强一样，规范严格的目的是要平衡发展。但国内企业千万不能照抄，因为发展阶段不同，环境也不同，平衡的标准亦不同，预防才是真正的控制风险。

为品牌埋单

在多年的外企职场生涯中，钟文庆还曾负责过市场、销售以及人力资源等工作。多角度的业务层面使得他后来做首席财务官更有全方位的视角。而在诠释“花钱与省钱”这对市场和财务的经典“矛盾”问题时，钟文庆同样举了个亲身经历过的公司实例。

创立于1973年的沃尔沃环球帆船赛，被称为“航海的珠穆朗玛峰”，是最艰苦的一项团队运动赛事，同时也是世界最昂贵的单项体育赛事，也是沃尔沃有史以来赞助的最大的体育赛事。今年6月27日，历时九个月、航程3.7万海里的2008－09沃尔沃环球帆船赛在俄罗斯圣彼得堡落下帷幕。而在沃尔沃赞助本届帆船赛时，正逢全球严酷的经济危机，沃尔沃也进行了全球范围的裁员。在这种形势下，是否依旧赞助高昂的赛事活动成为公司焦点。钟文庆强调，在沃尔沃衡量是否值得做一件事有两个标准——此事对企业的最终愿景和品牌溢价是否有帮助；如果觉得可以做，如何最大限度的省钱。

确立好这两个标准后，所有的争议也就迎刃而解。在沃尔沃，安全是一种态度、一种精神，而环球帆船赛是一种极限运动，帆船、设备和船员在大洋上以极高的速度、超长的距离，潜能发挥到极致。因为安全才可以放心驰骋，也因为安全才让人们可以参与这样的极限运动。所以沃尔沃帆船赛也契合了沃尔沃汽车“安全”的品牌核心理念。

智慧就是先知

“智慧是什么？智慧是先知，先知就是提早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具体到财务管理层面，钟文庆认为做好预算则是财务智慧的一种体现，而真正做好预算的前提是充分了解你的业务。“财务的所有工作几乎都是基于历史性来展开的。通过历史来预测未来是一项很大的冒险，相当于开车时的回头看一样。回头当然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的目的是通过回顾历史寻找前进的内在规律，最终达到目的地。看多一点，看深一点，这样才能看远一点。”

钟文庆特别强调预算的思维与日常的“因为这样了，所以应该那样”的因果式直线思维不同，预算更多是“为了那样的目的，所以应该这样做”的“目的－手段”式思维。目的是预算的核心。要先瞄准，再射击。在足球场上看小朋友踢足球。皮球被人踢了一脚，所有的小朋友都会争先恐后地跟在足球后面跑，可总也踢不到球。职业球员在足球场上也是争先恐后地跑，不过不是去追球，而是跑向足球即将要飞去的位置，去等足球滚到自己脚下。

钟文庆的教育背景有些“另类”，在上海交通大学读一年机械专业后就转学去了复旦大学攻读新闻学，后来在美国休斯敦大学取得MBA学位。“因为对商业感兴趣，所以学习财务，这样可以最快的接触公司本质。”在外企江湖游刃多年的他，还始终对写作保持着持续的热度，至今已发表《悲情施乐》、《财务管理》、《我的财智影院》以及《财务是个真实的谎言》等多本著作。“财务的目的是沟通，而文学能帮助你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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